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办 案

  发布时间:2014-12-01 11:03:29


    在基层派出法庭呆了18年,办理了几千起的案件,大多数案件已无法仅凭脑力记得,但总有那么一些案件,虽尘封已久,但仍在我闲情独处时浮现眼前。细细品味,这些无法忘却的案件,办案时付出的不仅仅是辛苦和劳累,还包含着法官的良知和良心。

    那是一起普通的离婚案件。夫妻俩都是30岁不到的年轻人,有一个3岁多的小男孩,如果没有特殊情况,过日子是没什么问题的,但偏偏男人被车撞了,花光了所有积蓄后还落下二级残疾,肇事司机逃逸,案件一直未破,女人成了离婚诉讼的原告。案件的发展很俗套,男人的父亲作为代理人与做原告的儿媳妇在法庭上唇枪舌战、相互指责,全都超出了底线。20岁出头,尚未结婚,一直在北京打工的被告弟弟听到了什么风声,认为哥哥以及父亲受了欺负,专门从北京请假返回助阵。

    小年轻到法庭的那天,正赶上双方因共同财产的多少及有无吵完架,法庭安排到男方家里做财产勘验。法庭办案用的面包车下乡尚未返回,我们都在法庭大门口站着等车时,小年轻说话了:“不用等了,我去找个三轮车来,咱一块去。”无论是办案规定,还是安全性,我都不可能让他去找个三轮车,于是,我说:“稍等一会,已联系过了,法庭的车几分钟就回来了。”但我怎么也想不到,他突然冒出一句讥讽的话:咋?还想坐奔驰600来!我的办案经验告诉我,遇见刺头了,并且,这刺头可能被灌输了不客观的信息而对法庭有成见。

    果然,又一次调解时,小年轻跟我较上了劲。他知道我是庭长,径直到了我的办公室,直接质问我收了原告多少“礼”,他直视我的眼神,就跟我确实收礼了一样。我控制自己的情绪,耐心向他解释,但我知道我的解释没奏效。果不其然,中午去乡政府食堂吃饭,刚走出法庭,他骑一辆摩托车拦住去路:“收多少礼,你自己清楚,啥时候,一刀戳了你。”说完,不容我辩驳,猛加油门,扬长而去。

    他为什么要这样、为什么会这样?说实话,自小在农村的生活经历帮了我,使我更能站在他的角度,理解他心中的无奈、焦虑和愤怒。从他的身上,我多多少少能看到当初我自己未走出农门时的影子。一个普通的农村孩子,自小便遭受了生活的种种逼仄,到北京打工,相信还要经历太多的不公平,承受太多的委屈,我相信,他的心始终是愤慨的,他虽对大城市给予他的不公平感到愤慨,但他对局面的改观又无能为力。他可能仅仅知道奔驰600,便想以奔驰600来说明他是一个城市人,或是赖以表明他是见过世面的,要别人不要小瞧他,不要欺负他。他无端攻击我,恐吓我,说明他先入为主的不相信司法会公正,特别是不相信生他养她的小乡村的司法会公正。一句话,他对我有敌意,并不是我个人怎么他了,只不过是因为我是法官,并且是办理他高度残疾的哥哥的离婚案的法官。

    我必须反击,不能让他随心所欲。但我知道,不能正面去碰撞他,要讲求策略。对他,不能靠嘴说,而是要靠身体做,唯有我做好了,才能改变他。接下来,我冷落了他,把他晾在了一边,有事情商量只跟他父亲谈,很和气,很注意说话的分寸和尺度,但就是不理他。我对他保持着刻意的冷淡和警惕,同时我却对他的父亲保持着温度。经过大量的说服工作,法庭终于说服原告放弃对财产部分的分割,并同意每年不低于两次带孩子到被告处,以方便被告及家人探望。协议签字后,原被告双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也均缓和了下来。我不失时机地又对双方进行了提醒和警告:谁也不为,就为了孩子,也不应将双方关系搞僵。在场的多名当事人亲属均点头称道,并口头表示感谢后,离开了法庭。唯独那个小年轻,没说好,也没说坏,一言不发,也走了。

    协议签字两天后,我在办公室,他推门进来了,直接走到我面前:哥,我要回北京了,但走之前,不跟你见个面,我心里不安生,今天来,我跟你道个歉。说完,又像模像样地给我鞠了个躬。说实话,当时我很高兴,不是因他感谢的话,而是因他的改变、他的成长,我始终认为,他是不成熟的、一定程度上还很青涩。我还认为,我所工作的这片乡土上,还有很多乡亲如他那样,他们需要这样、那样的指导、教化、鼓励和帮助,我作为工作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名受过专门教育的人民法官,若能以我的学识、见解为乡亲做一些法律上的引导,从而成为对他们有用的人,我是高兴的,也是愿意为此去付出的。

    我是一个老“法庭”了,扪心自问,工作中对案件的处理确实是尽了心、尽了责的。但我深知,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,中国的法治也不可能一蹴而就。记录这些工作上的点滴,希望那些对我们的审判工作除了指责还是指责的人们,能有一点心理上的改观。作为法官,若能以自己的学识、教养和专业,给当事人一些法律的温暖和法律人的温情,我愿意就这样累着,快乐着,坚守着。

责任编辑:张凯甲    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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