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踏进法院大门的那一刻起,不知不觉已经走过了十几年的法院历程,从一名对法律懵懵懂懂的书记员,到被任命为审判委员会委员,法律所给予我的各种人生体会并非三言两语所能尽述。看到许多同事的头发开始花白,说话的语气逐渐老成,年轻的容颜、矫健的身姿昔日难现,这即将逝去的青春多么让人留恋。人近中年,工作和生活的压力如期而至,正值法院改革拉开帷幕之季,回顾在我人生中最美好时光所走过的审判历程,酸甜苦辣、感慨万千。
记得当书记员时每天有装不完的卷宗、记不完的笔录,梦想有一天能够坐在审判台的中央,审判长的称谓多么令人向往;记得为了准备司法考试,彻夜不眠,食不甘味,梦想通过时该是多么欣喜若狂;记得第一次主持庭审的前一夜,反复演练庭审过程,梦中醒来口中仍振振有词;记得一个判决被修改几十次仍不放心,反复校对,发判决时仍然战战兢兢,怕有疏漏,梦想自己能像老法官一样熟练的驾驭庭审、自信的书写判决;记得在人大一次次宣誓就职时,庄严的气氛让人对法官的职业无限敬畏,感觉自己肩负使命,任重而道远;更记得第一次立功受奖时内心的那份感动与自豪。
生活总有两面,当然也记得,被当事人误解,堵在办公室里被污浊的话语骂得狗血喷头,恪守着职业道德骂不还口,忍气吞声;记得案件久拖不决,权衡于案件各种力量的博弈之间,辗转反侧,举步维艰;记得案件量激增,判决堆积如山,被催促判决时,恨不得分身有术;记得因为当事人无休止的反应,无数次的信访,自己祥林嫂般反复向人大、政协、纪检汇报情况时的不安心境;虽然每个部门都反复领教了反映人的诉求无理,虽然最终真相大白,虽然大家都安慰我说“别放在心上、没事”。但是,我怎么能够忘记这一切?我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我问自己我还有没有起码的尊严?我问自己每天都这么努力,我的梦想究竟是什么?有时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,我待在那里许久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行。
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工作,虽然对所发生的一切我都闭口不谈,可是心结就在那里,无论你想或者不想。机械的开庭、写判决,冷漠地听弱者一方诉说他们的不幸,看强者一方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表演,疲惫的应对着五花八门的考核、检查。下班关上手机,上班才打开,一切都不再有感情,仅仅是为了工作。最严重的时候,摸过卷宗的手指我都会觉得异常污浊,在水管旁反复清洗。
时间冲刷着人们的记忆,无形中治愈着人们心灵的创伤。在处理纠纷结束之后,经常会收到一方感激的话语,彼时心里依旧会有阳春三月的感觉。朋友说,做法官很风光,生活一定多姿多彩,我会说,好人难当,有时也会命运多舛。虽然刚刚离开业务部门工作,但随着司法改革的号角吹起,我将会再次面临选择。作为一名70后的女法官,我不想再因为职业而模糊了自己的性别,也不想用家人的牺牲迁就我的事业,困顿与疑惑,怯懦与彷徨交织在一起,问:有多少梦可以重来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