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兰山

癸卯年深秋时节，自龙都周口乘高铁，经郑州，过安阳，到达古赵国的首都邯郸，至冀南新区。尚未来得及在脑海中梳理古赵国三千年的历史，就听说此地有岳飞的贺兰山，《满江红》中的“驾长车，踏破贺兰山缺”的那个贺兰山。

惊诧、惊喜，因为岳飞，在冀南新区的两天，贺兰山就这样横亘在我心里了。

明知贺兰山就在附近，就在眼前，却未能一睹它的真面目，当然遗憾。

贺兰山系太行山余脉，位于古磁州西北，东西长达二十余里，南北宽约三四里，海拔最高186.7米，冀南新区马头镇、台城乡、光禄镇、林坛镇和原磁县下庄店乡的30多个村庄居于贺兰山麓两侧。这么说，贺兰山基本上在新区境内。

贺兰山乃宋代道教名山。清蒋擢《磁州志·山川》记载：“贺兰山在县西北三十里。山非高峻，而蜿蜒起伏长二十余里。宋贺兰真人隐居于此，因此得名。”亦为风景名山，有景曰“贺兰积雪”，为古磁州八景之一。《磁州志·贺兰积雪》载：“……虽无灵峰幽壑，而碎玉平铺，积雪凝素，数十里云天一色，亦奇观也。”贺兰积雪之美，我等无缘一见，可铺玉凝素在想象里。

冀南新区人认为，《满江红》中的贺兰山就是新区境内的贺兰山，并对此坚信不疑。原因有二：贺兰山是宋时朝野认可的地方名山；贺兰山距岳飞故里安阳汤阴40公里，漳河以北、正定以南的河北南部地区，处于宋金交战的拉锯战地带，贺兰山正是这一带抵御金兵的天然屏障。如此说来，此贺兰山即为《满江红》词中的贺兰山的可能性很大；而宁夏境内的贺兰山是岳飞终其一生也未曾到达的地方，那么与《满江红》就没多大关系了。

昔时古战场，今日已成河北南部的活力之城、希望之区。冀南新区，这片神奇的土地正孕育着一座新兴之城、腾飞之城，到处焕发着新生的力量。而贺兰山，因岳飞而成为一处绝佳的人文景观，被载入《邯郸冀南新区人文纪事》，成为冀南新区人的骄傲。

自邯郸归来，岳飞的形象总是萦绕于脑海间。我竭力不去多想，却心潮难平，怎也按捺不下。

不多想，是因为岳飞是少年时代我崇拜的英雄，可岳飞之死太过惨烈,我不忍回顾那段历史；不愿写，是因为岳飞是家喻户晓的英雄，关于岳飞的文字已经太多太多。可是，遵从自己的内心，我知道我又不得不写。那就穿越历史的谜团和雾障，不在意两侧的言辞和尘埃，直接奔赴、找寻我心目中的英雄吧！他生于农耕世家，长于乡野之间，起于行伍，死于庙堂，威震华夏。他四次从军，四次北伐，“岂是功成身则死，可怜事去言难赎”。他是南宋“中兴四将”之首的岳飞，是英勇无敌的岳家军主帅，是岳少保，是岳武穆王，是鄂王……

功与名

北宋徽宗崇宁二年二月十五日（公元1103年3月24日），岳飞出生于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（今河南汤阴县）一个普通农家。《鄂国金佗稡编》载，岳飞出生时，有大禽若鹄，自东南来，从屋顶飞鸣而过，其父岳和为其取名飞，字鹏举。

岳飞少年时就有志气节操，沉厚寡言，性刚直，意所欲言，不避祸福。他天资聪慧悟性强，史书传记无所不读，尤其喜欢《左氏春秋》及孙吴兵法，经常读书学习到天亮。曾拜乡豪周同为师，学习骑射，能左右开弓，百发百中；拜鎗手陈广为师，学习枪法，一县无敌。文武全才的岳飞天生力大无穷，不到二十岁就能挽起三百斤的弓箭，时人奇之。

宣和四年（1122年），童贯、蔡攸兵败于契丹，真定府（今河北正定县）路安抚使刘韐招募“敢战士”以御辽。岳飞应募，被刘韐任命为“敢战士”中的一名小队长，开始他的军旅生涯。相州有贼寇陶俊、贾进作乱，岳飞请命前去讨伐这些贼寇，以伏兵之计生擒二贼以归。适逢岳和病故，岳飞辞别刘韐，赶回汤阴为父守孝。

宣和六年（1124年），河北等路发生水灾，岳飞为谋生路，前往河东路平定军（今山西平定县）投戎，这是他第二次从军，不久被擢为偏校。

宣和七年，金灭辽，大举南侵，东路金军渡过黄河包围开封。宋钦宗赵桓虽任用李纲守卫京城，但最终选择了割地求和，东京保卫战归于失败。靖康元年（1126年），宋钦宗反悔割地，两路金军于攻破太原后会合，再次南下围困开封。赵桓在求和的同时使人送蜡书命康王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，征召各路兵马以备勤王。

太原失陷后，岳飞从平定军突围回到家乡，目睹金人入侵后大肆杀戮、奴役大宋子民，心中愤慨。他天性至孝，自北境纷扰，意欲再次从军，又担心老母妻儿在战乱中难保周全。岳母深明大义，命以从戎报国，在岳飞后背刺“尽忠报国”四字。岳飞虽不忍心，然时局所迫，不得已，乃留妻养母，投身抗金前线。

是年冬，康王赵构到相州，于十二月初一开河北兵马大元帅府，岳飞随同枢密院将官刘浩所部一起划归大元帅府统辖。赵构命刘浩为先锋，南趋濬州（今河南浚县西北）、滑州（今河南滑县）方向，以作驰援开封的疑兵，自己则率领大元帅府主力北上大名府。

副元帅宗泽履冰渡河，赶到大名，拜见康王。京城受困日久，然赵构不纳宗泽全力营救开封之计，却听信投降派汪伯彦之言，向东平府（今山东东平县西南）转移，遣宗泽率一万人马前往开德府。“先锋统制刘浩改差充副元帅下前军统领”，岳飞军因此隶属留守宗泽。

生逢那个时代是岳飞之命，遇见宗泽、张所乃岳飞之幸。

靖康二年（1127年）正月，宗泽率部进军开德府（今河南濮阳市），与金军前后十三战，皆捷，敌自是不犯开德。岳飞立下战功，迁修武郎。宗泽十分欣赏岳飞的才能，向其传授阵法。

三月丁酉日（4月20日），“靖康之变”，北宋灭亡。五月初一，康王赵构在应天府（河南商丘）即位，是为宋高宗，改元建炎。赵构虽起用抗战派名臣李纲为左相，但实际上他器重的仍然是投降派黄潜善、汪伯彦等人，想采取避战南迁的政策。位卑未敢忘忧国，岳飞得知这个消息后，不顾人微言轻，向赵构“上书数千言”（《南京上皇帝书略》）。奏章上达朝廷后，朝廷以“小臣越职，非所宜言”罢免了岳飞的官职，并革除军籍，逐出军营。

男儿铁石志，总是报国心。建炎元年（1127年）八月，岳飞再次渡河北上，奔赴抗金前线北京大名府。河北西路招抚使干办公事赵九龄一见岳飞，视为天下奇才，将其推荐给当时“声满河朔”的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。正在多方收揽英才抗金的张所以囯士的礼仪接待了岳飞，并留其“帐前使唤”。张所决定破格提拔岳飞，先是“以白身借补修武郎”、閤门宣赞舍人，继而升为中军统领，后又升为统制，分隶于名将王彦部下。

赵构、黄潜善、汪伯彦等人为了向金人乞和，刻意打压朝中的抗金力量。李纲被罢相，张所被贬斥岭南，经荆湖南路时，为“游寇”刘忠所害。被张所派去收复卫州等地的王彦、岳飞一军，也因河北西路招抚司的撤销而成为孤军。

岳飞跟从都统制王彦渡河，至卫州新乡县。金军势盛，王彦驻军新乡县石门山，顾虑金军集结，因此谨慎出战。岳飞约王彦出战，不允。飞疑彦有他志，责备他说：“二帝蒙尘，贼据河朔，臣子当开道以迎乘舆。今不速战，而更观望，岂真欲附贼耶！”年少气盛的岳飞率领部下擅自出战，攻占新乡县，俘金军千户阿里孛，又击败万户王索。金军误以为王彦、岳飞军是宋军主力，于是抽调数万人马层层围困，准备与宋军决战。王彦、岳飞军仅七千人，在突围中溃散。突围后，岳飞又在侯兆川与金兵交战，他率部死战，负伤十余处，最终打败敌军。后听闻王彦组织起了“八字军”，岳飞登门谢罪，但王彦不愿收留。飞自知与王彦不和，乃自为一军，重归宗泽。

岳飞与王彦都是抗金名将，此时都转战在太行山区。“赤心报国，誓杀金贼”，起于太行山区的“八字军”是比岳家军更早的名扬天下的抗金义军。岳、王二人原本可以并肩作战，甚至可以成为生死之交，只可惜岳飞年少气盛，不仅让他失去了王彦这个朋友，也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。

李纲被罢相后，留守开封的老将宗泽成为抗金派的核心人物。宗泽招降王善、杨进、王再兴、李贵、王大郎等多股盗贼势力，联络“八字军”及各地的忠义民兵，并任用岳飞等人为将，屡破金军。在加强开封防务的同时，宗泽先后上二十多道奏章，要求赵构还都开封，收复失地，并制定了北伐收复中原的方略。然而，赵构非但不采纳，还一再破坏其抗金部署。宗泽忧愤成疾，背生毒疮。“出师未捷身先死，长使英雄泪满襟”，建炎二年七月十二日（1128年8月9日），宗泽三呼“过河”后与世长辞，一代名将陨落。

宗泽病逝后，杜充继任东京留守。杜充“性残忍好杀，而短于谋略”，亦为投降派，无意恢复中原，“尽反（宗）泽所为”，至此宗泽所结交两河豪杰皆不为其所用。

建炎三年（1129年）正月，杜充为排斥异己，命岳飞袭击守卫开封城的将领张用、王善，且以军法问斩相威胁，勒令岳飞出兵。岳飞无奈，只能出战，于京城南薰门外，以八、九百人破王善、张用二十万之众，后又多次与王善、张用部作战。值得一提的是，这二人原本是宗泽招降的将领，此时为杜充所不容，复叛。后张用被岳飞收降，而王善率部东流西窜，最后降金，若论主责，杜充是也！

金军先后攻下徐州、淮宁、泗州，进袭扬州。二月初三，南迁扬州的宋高宗得到金军攻陷天长军（安徽天长）的消息，惊慌失措，逃至杭州。武将苗傅和刘正彦在杭州发动“苗刘兵变”，诛杀赵构宠幸的权臣及宦官，逼迫赵构将皇位禅让给两岁的皇太子赵旉，不久兵变被镇压。五月，高宗移驾建康（今江苏南京市）。

京师汴梁，杜充以“勤王”之名，下令南撤至建康。岳飞苦谏：“中原之地尺寸不可弃，况社稷、宗庙在京师，陵寝在河南，尤非他地比……”杜充不听，岳飞只得率军随之南下建康。次年二月开封陷落。

大宋王朝的皇帝，若论最不负责任、最没有担当、最不要脸，必是宋高宗赵构无疑。从靖康年间的康王到建炎、绍兴年间的宋高宗，作为投降派的头头，奉行投降主义、逃跑主义的赵构，将无耻演绎得淋漓尽致。他重用黄潜善、汪伯彦、秦桧之流，排挤、打击主战派，以致赵宋王朝自此偏安东南一隅，只能在哀婉的诗里、歌里、舞里，且把杭州当汴州了。

建炎三年四月、七月、八月，赵构一再派使臣向金求和，请存赵氏社稷。赵构致书元帅府时，甚至削去皇帝封号，从原来的“大宋皇帝构致书大金元帅帐前”，改为自称“宋康王赵构谨致书元帅阁下”。只是，金意在灭宋，赵构的屈辱求和并未换来金军的怜悯。是年秋，金军兵分多路南下，直捣赵构所在的临安（今浙江杭州市）。

金军渡江后，杜充始派都统制陈淬率岳飞、戚方等统兵两万奔赴马家渡，派王燮率一万三千人策应。然，陈淬率军力战而亡，诸将皆溃，王燮不战而逃，岳飞苦战无援，退屯至建康东北的钟山，建康失陷。 

马家渡之战后，岳飞脱离杜充，说服本部兵马和各支溃兵游勇，整肃军纪，军心遂定。岳飞遣刘经率千人收复被金军占领的建康府溧阳县城后，又亲自领军转战广德境中，与金军将领兀术交战，六战皆捷。岳飞驻军广德军的钟村，军粮用尽，将士忍饥挨饿，却不敢扰民。

建炎四年（1130年）初春，宜兴受溃军郭吉部扰掠，县令闻岳飞之威名，奉书以迎。岳飞率军进驻宜兴，遣部将王贵、傅庆率两千人追击郭吉，郭吉大败。岳飞又招降群盗及被强征的签军。时夷狄、盗贼交寇四境，宜兴因得岳飞庇护而安，附近常州之官吏、士民弃其产业趋宜兴者万馀家。宜兴百姓感恩戴德，曰：“父母之生我也易，公之保我也难。”

二月，金军以舟师浮海，穷追高宗三百里未获。完颜宗弼借口“搜山检海已毕”，纵兵烧掠明州（今浙江宁波市）、临安（今浙江杭州市）等城市，携带所掠夺的金银财宝，从大运河水陆并进，经秀州（今浙江嘉兴市）、平江（今江苏苏州市）等地向北撤退。三月、四月，金军两次进犯常州，岳飞率军尾袭金军于镇江之东，屡战屡胜。南宋朝廷首次向岳飞下诏，命其配合韩世忠，收复建康。四月二十五日，岳飞与金军战于建康城南三十里的清水亭，金军大败，横尸十五里。五月，岳飞收复建康。建康之战，岳家军斩杀金兵约三千人，投降者千余人，并擒获万户、千户军官二十多人，为岳家军的首次辉煌胜利。

五月下旬，岳飞亲自押解战俘去行在越州，生平第一次觐见宋高宗赵构。他向朝廷上奏说：“建康为要害之地，宜选兵固守。臣以为贼若渡江，必先二浙，江东、西地僻，亦恐重兵断其归路，非所向也。臣乞益兵守淮，拱护腹心。”赵构看了岳飞的奏章，深以为是，遂改变张俊原议，并赐予岳飞铁铠、金带、鞍、马、镀金枪、百花袍等物，予以嘉奖。

从绍兴元年至绍兴十一年，对内，岳飞平定李成、曹成等游寇和杨么的农民军起义，收降张用、杨再兴等；对外，为北复中原，他先后四次率军北伐，收复被伪齐政权、金军占领的土地。岳飞沿用自宗泽时开始实施的“连结河朔”之策，他联络太行山忠义民兵，结交两河地区的英雄豪杰，黄河南北有数十万人参加义军，驱除金人乃人心所向。第四次北伐时，孤军深入的岳家军先后收复郑州、洛阳等地，在郾城、颍昌大败金军，进军朱仙镇。然而，在抗金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，一意求和的宋高宗赵构和奸相秦桧以十二道金牌催令岳飞班师。时和议既决，兀术言必须杀掉岳飞才能议和，秦桧也认为岳飞不死，终究要阻碍和议，自己也必然受到牵连，因此极力图谋杀害岳飞。

绍兴十一年（1141年）四月二十四日，宋高宗任命韩世宗、张俊为枢密使，岳飞为枢密副使。八月初三，罢免岳飞。九月初八，在张俊的授意下，鄂军前军副统制王俊告发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叛乱。十月十三日，岳飞、张宪被下到大理寺狱中，受尽酷刑。十一月初七，宋金议和成功，“绍兴和议”达成：宋向金称臣，两国以淮水中流划定疆界，割让唐、邓二州给金国，每年奉金国白银二十五万两、绢二十五万匹，双方休战息兵，各守国土。十二月二十九日，宋高宗、秦桧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，在大理寺赐死岳飞，其长子岳云同张宪被斩首示众。

孝宗时，岳飞冤狱被平反，以相应礼制改葬于西湖栖霞岭，追谥“武穆”。宁宗时追封鄂王。

尘与土

原以为，我能云淡风轻地写下这些文字，实则此刻内心早已如惊涛骇浪，刀光剑影，千军万马，生死决战，功与名，尘与土……

想说的话太多，而能写出来的着实有限。先从秦桧这个奸贼说起吧。

秦桧，字会之，江宁（今江苏南京）人，宋徽宗政和五年（1115年）进士，宣和五年（1123年）又中词学兼茂科，靖康年间累官至御史中丞。不得不承认，这家伙还是很有才的，只因多行不义，他的才华为恶名所掩盖。靖康之变时，因反对向金割地求和，并“乞存赵氏”，秦桧随徽、钦二帝一起被金军俘虏北去。秦桧在金国受到完颜昌（挞懒）信任，对金的态度大变。建炎四年十月，秦桧自金归，自称是逃回，其实是金为实行“以和议佐攻战”之策，故意放他回来的。我想起“汉奸”一词，对南宋朝廷来说，投降金国的秦桧算什么？

秦桧向宋高宗呈上一封同金议和的文书，称有二策，可以耸动天下。宋高宗正有意向金求和投降，看到议和文书后对秦桧大加赞赏，立刻任命他为礼部尚书，建炎五年（1131年）二月升为参知政事。绍兴元年（1131年）八月，秦桧任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，抛出他的两策：“南人归南，北人归北。”遭到南宋许多大臣的反对，连宋高宗也颇为不满。绍兴二年六月，秦桧担任右相一年后被罢免。

绍兴八年三月，为适应求和投降的需要，宋高宗再次任用秦桧为右相。次年正月，秦桧代表宋高宗接收金国诏书，接受“和议”。他打击主战派，破坏北伐，极力促成“绍兴和议”。　

南宋初年，宋廷并非没有能力驱除金人收复失地还都开封，只是当权派力主和议而已。以岳飞遇害前一年《宋史》的记载为例：

绍兴十年（1140年）：七月，宋军诸路战线捷报不断——张俊克亳州，王胜克海洲，岳飞克郾城，几获兀术。张浚战胜于长安，韩世忠胜于泇口镇，诸将所向皆奏捷，而桧力主班师。八月壬申朔，以张九成、喻樗、陈刚中、凌景夏、樊光远、毛叔度、元盥等七人尝不主和议，皆降黜之。九月壬寅朔，遣谕韩世忠罢兵，时秦桧专主和议，诸大帅皆还镇。诸路将帅皆被召回，蔡州、郑州、淮宁府等地再次落入金人之手。

十一年（1141年）：二月，兀术再次南下，宋将邵隆、王德等连战皆捷，复商州、巢县、含山县等地。杨沂中、刘锜等大败兀术军于柘皋，复庐州。

明末清初大思想家王夫子在《宋论》写道：“尽南宋之力，充岳侯之志，益之以韩、刘锜、二吴，可以复汴京、收陕右乎?曰，可也。”若宋廷上下一心，与金决战，“王师北定中原日”当指日可待，可惜负国奸臣主议和，忠勇将士血染土。

对秦桧来说，前方将士舍生忘死，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，不过是他与金谈判的筹码，亦或是说，无论战事胜负，都不影响他与金议和，他可以置宋之疆土、将士百姓性命于不顾。《宋史纪事本末·吴玠兄弟保蜀》记载了从绍兴元年（1131年）十一月到绍兴三十二年（1162年）十二月，吴玠兄弟在蜀地对金作战全过程。作为南宋西北战场的抗金名将，吴玠、吴璘兄弟苦守陕川数十年，以身许国，百战御金。绍兴三十二年，朝廷欲弃秦凤、熙河、永兴三路，时任川陕宣谕使虞允文上疏陈明利弊，“疏上，罢（虞）允文知夔州，遂诏璘班师。金人乘其后，璘军亡失者三万三千人，部将数十人，连营痛哭，声振原野。于是秦凤、熙河、永兴三路新复十三州，皆复为金取”。这一幕，与绍兴十年岳家军自郾城撤军的情况惊人的相似，让人只有一声叹息！

《宋史》将秦桧列入奸臣传。秦桧两据相位，倡和误国，忘仇斁伦，包藏祸心，劫制君父，一时忠臣良将，诛锄略尽。这家伙把持朝政十九年，贪权、贪钱更贪名。他“开门受贿，富敌于国，外国珍宝，死犹及门”，和清朝最著名的贪官和珅可有一比。最无耻的是，秦桧再次拜相后，以宰相身份兼修国史，其子秦熺以秘书少监领国史，父子二人长期掌握史馆大权，对秦桧不利的诏书章疏被更易焚弃，与岳飞相关的被删削篡改。故南宋官史系统中的诸书，关于岳飞和岳家军的记载实不足信。秦桧及其党羽删削篡改南宋国史范围之广，甚至对宋高宗亲口所说的话也敢篡改。历史上，我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、厚颜无耻之人。

《宋史》论曰：“盖飞与桧势不两立，使飞得志，则金仇可复，宋耻可雪；桧得志，则飞有死而已。”岳飞被害，秦桧是直接责任人，他和张俊之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，承担万世骂名，是咎由自取，也是罪有应得。但是，岳飞被害仅仅是秦桧、张俊等人的责任吗？事实上，南宋朝廷实行主和投降政策，最关键的人物不是秦桧，而是宋高宗赵构。

作为主和派、投降派的首脑，赵构一如既往地将投降主义奉行到底。曾经，赵构也给过岳飞希望。绍兴三年秋，岳飞朝见高宗时，高宗御书“精忠岳飞”，让人做成旗帜，作为军中张挂的大纛；绍兴七年，岳飞数次觐见高宗，谈论恢复中原的方略，高宗将岳飞召至寝宫，命令他“中兴之事，一以委卿”；甚至绍兴十年，第四次北伐时，大军出发前，岳飞向高宗秘密上奏定太子、安人心，不忘复仇雪耻，高宗看到奏章后，对他的忠心大大褒奖一番，任命他为少保。然而，君王的心如绵里藏针，是胸无城府的岳飞无论如何也琢磨不透的。

高宗是否倚重岳飞，是根据南宋内外形势的需要而决定的，在内心深处，他有自己的打算。高宗最忌讳谁提起北伐或者迎二圣还朝，若父兄归来，何以自处？这种忌讳，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。绍兴四年第一次北伐时，南宋朝廷正式任命岳飞为荆湖北路前沿统帅，在他的制置使官职上添入“兼制置荆南、鄂、岳”的加衔。但赵构又特别规定岳家军不得称“提兵北伐或言收复汴京”，只以收复六郡为限，否则“虽立奇功，必加尔罚”。绍兴六年七月，第二次北伐，九月初宋廷陆续收到岳飞北伐的捷报，赵构对此态度竟有些冷淡。绍兴七年二月，岳飞奉诏入朝觐见，其间曾与高宗作《良马对》，后又扈从赵构至建康，岳飞的官职也升至荆湖北路、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。赵构授命“中兴之事，朕一以委卿”，并准备将刘光世所部王德、郦琼等兵马五万余人拨与岳飞。岳飞以为收复中原有望，心情异常激动，向朝廷上《乞出师札子》,陈述自己恢复中原的规划。此时他已不再提及迎还“二圣”或者“渊圣（宋钦宗）”之事，只将钦宗包括在“天眷”之中。可是，张浚和秦桧却从中梗阻，赵构听从张浚之议，置已决之“前议”于不顾，不将刘光世军拨与岳飞。张浚见到岳飞，撇开归刘军于岳飞之“前议”，以淮西军中人事安排相问，耿直的岳飞如实回答，却遭到张浚讥讽。岳飞胸中积忿，上了一道乞罢军职的札子，离开建康，回到庐山，在母亲墓旁搭座小屋。高宗多次下诏催促还职，他都极力推辞。岳飞的任性，致君臣之间嫌隙渐生。之后，在立嗣的问题上，岳飞向赵构提议立其养子赵瑗（即后来的宋孝宗）为皇储，引起赵构的不满，君臣之间的矛盾逐渐加深。最要命的是，岳飞主张北伐，恢复中原，与宋高宗一心求和背道而驰。宋高宗为达目的，抛弃岳飞是迟早的事。

和议不得人心，强权难堵悠悠众口。绍兴二十六年，三月二十四日，因东平府进士梁勋到朝廷上书议论与金国的关系，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州军编管。二十五日，宋高宗下诏：“讲和之策，断自朕志，秦桧但能赞朕而已，岂以其存亡而渝定议耶？”然而，十月初一，宋高宗又下诏许秦桧在位之日，无辜获罪的人自己陈述，加以厘正。此时，距岳飞父子和张宪含冤被害已经十五年了。

元丞相脱脱在其所著《宋史·本纪第三十二高宗九》评论到：高宗恭肃节俭、仁爱宽厚，让他继承国统守文而治是绰绰有余的，让他收拾残局拨乱反正则其力不逮。是的，以赵构的能力，只能做守成之君，其实他连中兴之主都难胜其任。最是无情帝王家。“岳飞父子竟死于大功垂成之秋。一时有志之士，为之扼腕切齿。”而赵构忍辱偷生，最终必然逃不脱后人对他的讥诮。

若论靖康之难带给赵构的耻辱，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过分。父兄被掳（杀），母亲妻女惨遭蹂躏，国土沦丧，百姓被屠杀，人世间最大的不幸莫过于此。杀父之仇、夺妻之恨，对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来说，都是不共戴天之仇，赵构所受的耻辱更甚于此，他对金国的仇恨该有多深？然而，对赵构来说，这些竟然都不算什么。站在金国面前的赵构，是小心翼翼、瑟瑟发抖、可怜巴巴的“臣构”，为了议和不惜任何代价，可以割地赔款，可以任由金国的使臣谩骂羞辱。那个博学强记、文武双全的康王赵构也曾是血气方刚的儿郎，靖康元年金第一次大举进攻，兵临开封城下时，曾索要宋朝皇子为人质，赵构“慷慨请行”。后来，当上皇帝的赵构被金兵四处追杀，踏上逃亡之路，因为淫乐，胆小如鼠的他受到惊吓后身体有了缺陷，更不幸的是，他唯一的儿子赵旉也死了。连继承人都没有了，没有未来、没有希望，赵构彻底成为一个没有血性、没有骨气、自私又胆怯的人，他再也不愿意为他的国家和人民负起任何责任，他只为自己活着。冷血冷酷、阴狠阴毒、“恬堕猥懦”，这样的赵构不惜自毁长城，无情杀害抗金英雄岳飞。

《宋论》如此评价赵构这个没有血性的皇帝：“李纲之言，非不知信也；宗泽之忠，非不知任也；韩世忠、岳飞之功，非不知赏也；吴敏、李棁、耿南仲、李邦彦主和以误钦宗之罪，非不知贬也。而忘亲释怨，包羞丧节，乃至陈东、欧阳澈拂众怒而骈诛于市，视李纲如仇仇，以释女直之恨……”读之，令人心生寒凉。不过，一心享乐的赵构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好过。《宋史纪事本末·卷七十二秦桧主和》记载极具讽刺的一幕：“桧既死，帝谓杨存中曰：‘朕今日始免靴中置刀矣。”谓之如此。’”一个皇帝，靴中置刀以防不测，能混到这一步，我想很不厚道地说一句：活该！

岳飞赤诚报国，以身殉志，一代伟人毛泽东在读二十四史时多次提到岳飞和宋金和议，我最佩服他老人家看得真、看得准——

岳飞被杀，家喻户晓并且流芳千古了。他流了血，这血就渗透到我们民族体内，世世代代传下来，他要是没流血，就不会有这么大的作用。

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，幕后是宋高宗。秦桧不过是执行皇帝的旨意。高宗不想打，要先“安内”，不能不投降金人。文徵明有首词，可以一读。是赵构自己承认“讲和之策，断自朕意，秦桧但能赞朕而已”。后来史家是“为圣君讳耳”，并非文徵明独排众议，他的《满江红》：“慨当初，倚飞何重，后来何酷！岂是功成身合死，可怜事去言难赎。”一似丘浚的《沁园春》所说“何须苦把长城自坏，柱石潜摧。”——舒湮《1957年夏季我又见到了毛泽东主席》，载《文汇月刊》1986年第9期

岳飞之死，少时曾令我误以为南宋士子没有气节，南宋子民多贪生怕死之辈，其实不然。当我在《古文观止》中读到胡铨的《壬午上高宗封事》时，颇为震惊。胡铨，字邦衡，宋吉州庐陵（今江西吉安）人，南宋名臣，政治家、文学家，与李纲、赵鼎、李光并称“南宋四名臣”，庐陵“五忠一节”之一。宋高宗建炎二年进士。金军南犯渡江时，他在赣州招募义兵，配合官军抗金。后任枢密院编修官。绍兴八年，赵构、秦桧派王伦使金议和，引金使南下，称“诏谕江南”，视南宋为藩属，引起群臣愤怒，纷纷上书反对降和。胡铨不顾个人安危，冒死上疏，痛陈和议之弊，严厉斥责赵构和秦桧屈膝投降，乞斩王伦、秦桧、孙近三人，“义不与桧等共戴天”。如此舍命上书，也就明嘉靖四十五年那个上《直言天下第一疏》的海瑞能比了。《壬午上高宗封事》一出，朝野震惊。胡铨遭到投降派的嫉恨，连受打击，除名编馆新州（治所在今广东新兴），后移谪吉阳军（今海南三亚市）。虽然被贬斥地方长达23年，但胡铨一生忠诚正直，反对降和，力主收复失地，慷慨有气节，被称为骨头最硬的南宋名臣。

是非自有公论，公道自在人心。绍兴二十年（1150年）春正月初九，秦桧在上朝途中，遭到殿前司军士施全刺杀，没有刺中。十四日，施全在闹市被以磔刑处死。今安阳汤阴岳飞故里“宋岳忠武王庙”建有施全祠，亦有秦桧等人的跪像。

南宋人民没有忘记岳飞，据《湖北转运司立庙牒》（1170年）载，“（岳飞）去世已三十年，遗风余烈，邦人不忘，绘其相而祀者，十室而九。” 

南宋人民也难忘东京汴梁之繁华，幽兰居士孟元老南渡后，怀着对往昔的无限眷念和对现实的无限伤感，自靖康二年开始创作《东京梦华录》，历时20年，于绍兴十七年撰成，追述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府的城市风俗人情。只是此时，东京已只能出现在梦里，只能回忆了。

云和月

我崇拜英雄的岳飞，也景仰文人的岳飞。

岳飞的《满江红》是千古传诵的爱国名篇。每到国难当头、民族危亡之际，《满江红》是战歌，“还我河山”是口号、是旗帜。“精（尽）忠报国忠孝传家”的岳飞精神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代代传承，激发着根植于华夏儿女内心深处的爱国主义情怀，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凝聚团结奋斗的精神力量。而《古文观止》收录的《五岳祠盟记》，可谓是《满江红》的姊妹篇。

建炎三年，金军大举南侵，占领建康，并继续南下。次年，岳飞移师宜兴，独自率军在建康东南一带阻击金军，连战连捷，收复建康。

六月十五日，岳飞回师宜兴，在宜兴西南张渚镇五岳祠内，时年28岁的岳飞题写了这篇“盟记”。“自中原板荡，夷狄交侵，余发愤河朔，起自相台。总发从军，历二百馀战……”彼时，岳飞一腔豪情，志在全歼敌人，“迎二圣归京阙，取故地上版图，朝廷无虞，主上奠枕，余之愿也。”面对五岳祠、面对“神明”，岳飞所立的誓言，也是他毕生的追求。这篇气壮山河的短文，是英雄的誓言、战斗的檄文，千载下读之，仍能感受他这种与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。“纯正不曲，书如其人。”岳飞是武将，本不以文辞名世，但若提笔，忠肝义胆，流于行间，《五岳祠盟记》如此，《满江红》亦是如此。

岳飞一生，东征西讨，南征北战，依他刚直的性格，想来他是孤独的。那首作于绍兴八年（1138年）宋金议和之时的《小重山》，每每读来，令人黯然神伤。

昨夜寒蛩不住鸣。惊回千里梦，已三更。起来独自绕阶行。人悄悄，帘外月胧明。

白首为功名。旧山松竹老，阻归程。欲将心事付瑶琴。知音少，弦断有谁听？

绍兴六年十一月至绍兴七年，岳飞率军第三次北伐，收复黄河以南大片国土，形成西起川陕、东到淮北的抗金战线，准备大举收复中原，北上灭金。但宋高宗赵构却起用极力主和的秦桧为相，力主与金国谈判议和，并迫害主战派。绍兴八年，枢密副使王庶以资政殿学士知谭州，后一贬再贬；曾任殿中侍御史、司农少卿等职的张戒改外任，后于绍兴十二年被革职；礼部侍郎兼直学士曾开以宝文阁待制知婺州；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疏力斥和议，乞斩秦桧等三人，遭贬。秦桧大权在握，朝野上下一片议和之声。岳飞将内心的极度郁闷、极度愤慨，以及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写于《小重山》中。著名历史学家、文学家缪钺在《灵谿词说·论岳飞词》中评论到：“将军佳作世争传，三十功名路八千。一种壮怀能蕴藉，诸君细读《小重山》。”

《满江红》慷慨激昂，《小重山》明丽婉转，虽然格调不同，但是不满和议，反对投降，收复中原的主题永远不变。《小重山》含蓄委婉地道出岳飞心事，抑扬顿挫，却悲凉悱恻之至。龙榆生《唐五代宋词选》载：“一种激昂忠愤之气，读之使人慷慨。推其志，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”宋人杨湜在《古今词话》中亦言：“其《小重山》词，梦想旧山，悲凉悱恻之至。”

故国怕回首。梦想旧山，难归故土，相州，回不去了，此生再也回不去了，空悲切！

对历史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兴趣，自少年时代我就有着浓厚的英雄情结、清官情结，这种情愫一直影响着我。岳飞是英雄，毋庸置疑。岳母刺字，“尽忠报国”四字不只刺在岳飞背上，更刻在了他的心里。高宗手书“精忠岳飞”，是对岳飞的最高褒奖，也是岳家军的荣耀。第四次北伐时，岳家军浴血奋战，收复失地；梁兴会和太行山的忠义民兵和两河地区的英雄豪杰，配合岳飞对金作战，收复中原是民心所向，中兴有望。然而，宋高宗和秦桧一日之内连下十二道金牌下令班师，北伐功败垂成。岳飞愤惋泣下，“十年之力，毁于一旦。”心灰意冷的岳飞数次请求解除自己的兵权。可即便他什么都不争，高宗和秦桧也容不下他。在狱中，面对秦桧等人的迫害，岳飞唯有“天日昭心天日昭心”八个字。《满江红》中的“臣子恨，何时灭”，一语成谶。此恨，是宗泽之恨，是岳飞之恨，也是陆游、辛弃疾之恨；此恨悠悠，延续百年，直至1234年南宋联蒙灭金，然而此时离南宋灭亡已经不远了。

我崇拜岳飞，为他的文韬武略，为他的赤胆忠心，为他的“敌未灭，何以家为”，为他的“文官不爱钱，武官不惜死，天下太平矣”。“冻死不拆屋，饿死不掳掠”，岳飞治军纪律严明，亦关爱将士，朝廷封赏犒劳全部分给部下。他喜爱贤能，礼遇士人，恭顺谦和得就像一介书生。这样的岳飞，襟怀坦荡，光风霁月。

在我的家乡周口，闻名全国的太昊陵里供奉的就有岳飞。我曾在阳城某个乡镇的一座庙宇中看到岳飞像，即便是在门口的偏房，即便偏房有些简陋，我依然很震撼。为何周口人民对岳飞的感情这么深？

甲辰年，端午时节，以雅集之名，直奔太昊陵岳飞观。

始建于明代的岳忠武祠俗称“岳飞观”，主殿为硬山式前出廊，面阔三间，进深三间。殿前檐柱刻有楹联：“旧容新貌羲陵美景增辉，爱国尽忠武穆英灵长在。”正殿横匾为岳飞手书“还我河山”，下为岳飞塑像，威风凛凛。殿外西墙嵌有岳飞手书诸葛亮《前后出师表》石刻37方和明太祖朱元璋书“纯正不屈”“书如其人”石刻2方。

主殿旁是“岳飞事迹展”。关于岳飞生平，我在《宋史》中曾走马观花读过数遍，然而，却不如在岳飞观看到的更直接。我想知道的关于“陈州大捷”的记载就在墙上，图文并茂，仿佛它们已经等了几百年，一直在等我来。

绍兴十年(公元1140)五月，金将兀术率十万大军，兵分四路，向河南各地大举进兵，东京汴梁陷落，这时陈州相继沦于金军之手。据《淮阳县志》载:“绍兴十年六月，金兀术入东京(今河南开封)，淮宁(即陈州今河南淮阳)知府李正民以城降金。岳飞遣部将张宪收复淮宁府，令统制赵秉渊知州事。金兵复围淮宁，赵秉渊弃走。岳飞遣孙显大破金兵于陈、蔡之间，李山、史贵、韩直败金人于淮宁。”岳飞抓住时机，乘胜前进，遣张宪一举收复陈州，取得了“陈州大捷”。

想来“陈州大捷”为后人之称。北宋徽宗宣和元年（1119年），陈州升为淮宁府，属京西北路，辖境相当于今周口市淮阳、沈丘、项城、商水等市县。金复为陈州。因此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，被南宋称为淮宁府，被金称为陈州。南宋初年，岳家军与金军作战，数次收复淮宁府，可是在金军的强烈攻势下，淮宁府又一次次失陷。

我在《宋史·高宗本纪》中也读到关于淮宁府的记载：绍兴十年，六月二十日，岳飞派遣统制张宪大败金将韩常，收复颍昌府，二十四日收复淮宁府。然，七月二十三日，金军围攻淮宁府，守将赵秉渊弃城南逃。

“绍兴三十二年，三月十七日，金军围攻淮宁府，守将陈亨祖战死。二十二日，金军攻陷淮宁府，统领戴归战死。”

两宋之交，陈州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惨遭金人蹂躏，故，岳飞三复陈州为世人所铭记。后人为纪念岳飞，在太昊陵内建岳忠武祠。

岳忠武祠主殿对面，靠着南墙，曾有秦桧、王氏、王俊、张俊、万俟卨五人的跪像。如今，被世人唾骂拍打的跪像已然不在，听说被搬进了库房中。“青山有幸埋忠骨，白铁无辜铸佞臣。”其实，与其让跪像在库房中成为一堆破铜烂铁，我倒觉得让他们跪在那里更有意义。

搬走秦桧等人的跪像也好，少了尘世的喧嚣，岳飞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。这里有人祖伏羲庇佑，他不孤单。

出岳飞观，看到“浩然正气”的门楣时，蓦然惊觉，岳庙是承载中华民族浩然正气之地，我的心情突然激动起来，不能自已。

这一生，激浊扬清、弘扬清风正气的是我，追求公平正义的是我，家国情怀、民族大义，归根结底，我向往的、追求的不就是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吗？

我崇拜岳飞，还有一个原因，那就是在岳飞身上，或多或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。岳飞的一生，是一个平民子弟一步一个脚印，努力拼搏的一生。奋斗，是一个人最美的样子。也唯有奋斗过，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，哪怕一事无成也不后悔。

闭上眼睛，我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。恍惚间，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马蹄声，一匹白马飞奔而来。

“岳武穆王！”我大声和马上的将军打招呼。

“河朔岳飞。”他冲我抱拳。

“岳武穆王，请问张宪是张所将军的儿子吗？”我一直很疑惑，遍寻史书却不能确定答案。

他看了我一眼，不语，纵马西去。他是要回汤阴老家，还是要率岳家军“踏破贺兰山缺”……

出了太昊陵的大门，从臆想回到现实。我的心情忽然轻松了很多，有些执念似乎也放下了。想起杭州西湖忠烈祠王蘧常所撰的那副对联：奈何铁马金戈，仅争得偏安局面；至今山光水色，犹照见一片丹心。

读懂了岳飞，你就会懂得，驱除金人、恢复中原是陆游和辛弃疾等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。一身报国有万死，然壮志难酬，复国无望，报国欲死无战场！

读懂了岳飞，你就会明白，尽忠报国是血性，以身殉志伟丈夫，浩然正气是中华民族历经磨难仍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源泉。

天地英雄气，千秋尚凛然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定稿于甲辰年十月十二日

作者简介：芷兰，本名陈艳芳，河南周口人，爱好文学和历史，有散文、随笔、报告文学作品发表于各级报刊。曾获第五届奔流文学奖、周口市第八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、“天汉杯”中国双年度大家文学奖等。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