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好，

    风景旧曾谙，

    日出江花红胜火，

    春来江水绿如蓝。

    能不忆江南？

    ——白居易《忆江南》

    十六年前到苏州时，虽然不是初春的时节，但眼里的风景依然美好。北方的树木早已凋零，这里的树木依然郁郁葱葱。北方的花草已经枯萎，这里的花草依然娇艳怒放。虽然同一个季节，是完全不同的景象。

    当然，让人感觉美好的不仅仅是路边的花草，还有江南特有的清新雅致。绿荫中的粉墙黛瓦，古街间的小桥流水，茶馆内的苏州评弹，店铺里的各色糕点，橱窗摆着苏绣织锦，无不散发着江南的味道。更不用说移步异景的园子，苍翠修竹、太湖奇石、亭台水榭，多看一眼都会多一份喜爱。甚至生出几分恨来，恨生不逢时，无法切身体验旧时姑苏的韵味；恨未生活在江南，住个一年半载，慢慢地细细地来品味。

    江南的好还远不止这些小情调。提起苏州，头脑中更多的是吴越楚三国故事，是伍子胥与楚平王的恩怨情仇，是勾践与夫差之间的强弱逆袭，是专诸刺杀王僚的惊心动魄，是孙武斩王姬的军人勇气。在那个充满传奇的时代，满世界都是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，心中至今有种不能挥去的崇拜。所以，到了苏州，宁可不去园林，不去老街，不能不去古城墙。唯有站在那里，回想车粼粼、马萧萧的壮观场面，才能读出江南柔媚中的忠义大气，读出心中不同的江南。

    江南风光好，江南的朋友也重情重义。刚到南京，朋友在南京工作的哥哥提一盒碧螺春赶来；没回到家，已经收到了在南京师范大学任教的大学同学邮寄来的鸭子，谁说煮熟的鸭子不会飞？又想起，前年元旦和家人去南京玩，热心帮我们订房间、列行程的南京朋友，想起一个未曾谋面却给我寄过月饼的杭州朋友，想起去年在扬州请我和家人品尝淮扬菜的兄弟。

    江南人的热情好客让人感动，江南人的积极进取让人敬重。在我羡慕江南人的生活时，二十年前绍兴的朋友辞职逃离了江南故土。时间太久了，我已经无法复述他的信件原文，只记得大致的意思：绍兴最出名的东西是“三缸”，即染缸、酱缸和酒缸。染缸会让布料被强行染上一种颜色，丧失了个性和本性；酱缸会让你象一条蛆虫一样，处在一种卑微的环境而不会恶心；酒缸会慢慢麻醉你的神经，让你感到满足和惬意。这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的生活。在信件结束时，他说“我现在理解了鲁迅先生为什么会离开绍兴，如果不离开，他可能还只是周家大少爷”。这是我看到的，对江南文化的最独特的解读，是一个不满足于朝九晚五生活的强者心境中的江南。

    北方人羡慕南方人巧，南方人能干，南方人精细，我想我们需要学习的是江南人的精进、开放、超越的精神。唯有保持超越的精神，才持续造就江南的精致品位和富庶繁荣。

    梦中经常会出现在江南，或者在精致园林，或者在酒馆茶肆，或者在名刹古寺，或者在石桥雨巷，或者在烽火战场。内心中的自我是名仕，是高僧，是豪杰，还是其他的，都隐藏在这场关于江南的记忆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