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为被告人（左）在指认现场。刘建章 摄
“喂，110吗？俺弟在靶场游泳池被人杀死了！身上都是伤！你们快来！”2014年7月30日，河南省修武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一位叫罡英英的女士的报案。接到报警后，修武县公安局立刻派警察赶往案发现场。警察经过现场勘验、侦查，根据现场调查取证，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，并于当天将两名犯罪嫌疑人抓获。令人震惊的是，这两名犯罪嫌疑人竟然是死者的妻子和儿子！经过法院的审理，2016年8月，这对母子因犯故意杀人罪，分别被依法判处无期徒刑和有期徒刑十五年。
俗语说，一日夫妻百日恩。在这个平凡之家，是什么让共同生活了将近30年的妻子对丈夫挥刀痛下杀手？又是什么让养育了20多年的儿子帮母亲杀死了亲生父亲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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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福家庭就这么简单
“刚结婚那几年，他对俺、对孩子都很好。俺当时就想，咱不要大富大贵，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俺就很知足了。”李月桂说。
李月桂，1964年出生在修武县吴村镇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。在兄弟姐妹众多的农村家庭中，她不是挑大梁的长姐，也不是可以随意撒娇的幺妹，所以，李月桂自幼就内向不爱说话，总是把自己的想法放在心里，不吵不闹，安静听话。在家人和邻居的眼中，她虽然不够开朗活泼，但依然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。
1978年，李月桂上初二，在学校她并不是特别优秀，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与同学老师的关系，都差强人意。可能就是因为这样，在家中需要一个孩子放弃学业照顾家庭时，父母选择了她。“一个女孩上太多的学也没啥用，能认识字，不是睁眼瞎就行了，现在回家帮帮家里，过两年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娃，一家人好好过日子。”父母对李月桂说。于是，李月桂退学回家帮父母料理家庭琐事。只是，从那以后，李月桂的话更少了。
1987年，23岁的李月桂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村小她三岁的罡子健，两人都性格内向、不爱吵闹，相处起来颇为自在，于是，顺理成章地恋爱、结婚。婚后的生活对于李月桂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，罡子健踏实肯干，不仅将家中的几亩地打理的妥妥当当，还在外面打了不少零工，生活虽谈不上多富裕，但也算衣食无忧。生活中的罡子健偶尔也会发脾气，但是对李月桂很好。两年后，女儿的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，李月桂因为早年照顾过弟妹，现在照顾起女儿得心应手。看着李月桂在照顾好女儿的同时，把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，罡子健觉得这个媳妇真是娶对了！在女儿两岁的时候，家里迎来了另一位新成员，一个大胖小子，取名叫罡双伟。抱着胖嘟嘟的儿子，罡子健脸上都乐开了花，“你放心，俺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，也会对你好的。”罡子健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月桂认真地说。
2004年，小有积蓄的夫妻俩决定建个游泳池对外经营，但真正修起来才发现钱不太够。“要不，让俺爸妈、大哥、二哥也一起干吧，都是自家亲戚。”李月桂提议说。罡子健想想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，就同意了。
在四家人的努力下，游泳池很快就修好了，并开始营业，生意很是不错。生意好了，人手就不足了，李月桂的二嫂冯夏秀经常来帮忙。那时李月桂还不知道，就是这个女人改变了她的后半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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欺骗背叛就这么伤人
“俺到现在都不明白，他为啥会看上比他大那么多的老女人？！”回忆起当初的情景，李月桂还是痛哭流涕。
自从办了游泳池后，李月桂明显感觉到了丈夫的变化，不再把精力放在家里，更多的是放在了游泳池方面。开始时，李月桂还以为是游泳池刚开始经营，所以丈夫才会花很多的时间在游泳池上，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游泳池的经营已经进入正轨，丈夫还是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游泳池上，有时甚至彻夜不归。如果她追问，罡子健还会对她发脾气，大吼：“这是弄啥，扯我后腿？！咱家的钱都在这游泳池上押着呢，不上心咋成？！” 对于罡子健的变化，李月桂感到莫名的恐慌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于是李月桂将家搬到了游泳池大院，想两人离得近了，应该就没有这么多矛盾。
在游泳池住下后，李月桂经常发现罡子健和冯夏秀在无人处说话，神态举止很是暧昧，他们的相处方式让李月桂感到了深深的不安。在又一次发现二人在偏僻地方说话，看到罡子健的手搭到冯夏秀的肩膀上时，李月桂冲上去把罡子健拉回屋，质问道：“你为啥总是和冯夏秀拉拉扯扯的？！”听到李月桂的质问，罡子健大怒，上去就扇了李月桂一巴掌，指着她说：“胡说啥？！俺啥时候和她拉扯了？就是她肩膀上有个虫，俺帮她弄掉！天天就知道神神叨叨，想这个想那个，她是你二嫂，俺能和她有啥？！”罡子健的一巴掌打傻了李月桂，李月桂愣愣地看着丈夫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这次争吵就像根钉子，深深钉在了夫妻之间。自那以后，罡子健对李月桂的态度越来越差，连女儿和儿子的生活也不再过问。
如果说之前李月桂还能自己说服自己，罡子健和冯夏秀之间是清白的，那么2012年1月15日晚上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击垮了李月桂，成了她噩梦的开始。
2012年1月15日晚上8点多，李月桂从老家回到游泳池，看见紧锁的大门后，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罡子健在看到李月桂后并没有直接给她开门，而是说：“你先在外面等着，俺刚才出来忘拿钥匙了。”
这时，李月桂隔着大门栏杆，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，匆匆忙忙从他们
住的屋子里出来向东跑去，随后，罡子健才拿着钥匙出来打开大门。李月桂一进门就推开罡子健，跑着去找那个女人，最后在男厕所找到了正在低头整理衣服的女人。李月桂一把抓住她的头发，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时，李月桂傻了，竟然真的是二嫂冯夏秀！
李月桂气得浑身发抖地问冯夏秀：“这么晚了，你在游泳池干啥？”冯夏秀强装镇定地说：“在散步。”李月桂听到回答后，上去就打了冯夏秀两巴掌：“你散步散到俺屋里？要不要脸？”李月桂边打边骂。“这到底是咋回事？”李月桂拉着罡子健问道。罡子健若无其事地说：“就是你想的那样！俺和冯夏秀好了，刚才在约会。”这对李月桂来说就是晴天霹雳！
李月桂连夜将自己的公婆叫到家里，将罡子健和冯夏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人。公公大发雷霆，将罡子健大骂一顿，让罡子健发誓以后不再和冯夏秀联系，婆婆也劝李月桂：“想想孩子们，这事闹出去以后让孩子们怎么见人？为了孩子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。”听到罡子健保证会和冯夏秀断了关系，再想想孩子，李月桂咬牙忍下了这份屈辱，可这件事就像李月桂眼里的沙子，眨眼都是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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伤痛纠结就这么撕心
日子并没有因为李月桂的原谅而好起来，而是更糟了。李月桂只要看到罡子健就会想到他的背叛，走到外面似乎都能感觉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，这股怨气怒气怎么也忍不住，于是家里吵架声不断，孩子们每次回来看到的都是父母争执的场面。
磕磕绊绊、吵吵闹闹到了2013年，虽然罡子健答应和冯夏秀断绝关系，可是李月桂总觉得他们之间还有联系。就在4月的一天,她让娘家侄子帮她调出了罡子健的通话清单，那一条条罡子健和冯夏秀的通话记录都像是嘲笑着她的无知，更像是对她的羞辱。
李月桂强忍怒气等到晚上，看到罡子健回来后，便质问他是否还和冯夏秀有联系。“早就不联系了，你是不是又想找事啊？！”听到李月桂的质问，罡子健脸色都变了。看到罡子健不但不承认还指责自己，李月桂火气也上来了，指着罡子健大骂。罡子健见李月桂竟敢还嘴骂他，上去就扇了李月桂一巴掌，把她按到地上打了起来。两人的打架惊动了李月桂的爸妈，在得知事情经过后，李月桂的爸妈被气得不轻，不断指责罡子健。罡子健一怒之下将桌子掀翻，就要去推打李月桂，谁知竟差点把李月桂的父亲甩倒在地。扶着差点摔倒的父亲，李月桂心如死灰，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有过下去的必要了。
把父母送回去后，李月桂很平静地对罡子健说：“咱俩离婚吧，这日子没法过了。”听到李月桂说要离婚，罡子健整个人像是被愤怒点燃一样，掐着李月桂的脖子恶狠狠地说：“离婚？！你要敢离婚信不信俺弄死你们娘儿仨？！”看着罡子健凶狠的目光，李月桂吓住了，那一刻，她相信只要去离婚，罡子健真的会杀了她们娘儿仨。
这一桩桩、一件件就像座大山一样，压在李月桂心间，让她辗转难眠。自小内向的李月桂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中苦闷压抑，只能任由它们在心中不断翻滚、发酵，一步步走向扭曲。
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，正在新乡上学的儿子罡双伟心疼极了，对李月
桂说：“妈，要不你来新乡和我一起住吧？我养你。”“不行！俺要是走了，你爸会以为俺要和他离婚，他会杀了咱们娘儿仨的！” 罡子健凶狠的目光、恶毒的话语深深地印在了李月桂的脑海里。
罡双伟知道这些年来，父母之间的感情越来越糟。他有几次回家甚至看到了爸动手打妈，他和姐姐都劝过，可是没有一点效果。最近这大半年爸爸连他和姐姐都不闻不问了。他隐约知道爸妈会变成这样跟他二舅妈冯夏秀有很大的关系，偶尔也会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着他爸和他二舅妈如何如何。他心中对爸爸罡子健也有很深的怨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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怨恨爆发就这么惨烈
屋漏偏逢连夜雨。2014年1月，李月桂的父亲被查出了癌症。在李月桂为父亲的病情焦急难过时，丈夫罡子健并没有安慰过她，甚至没有去医院看望过她父亲。李月桂将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生病的父亲让罡子健很是不满，每次她从医院回到家中，罡子健总是会找各种理由和李月桂吵架，只要李月桂还嘴，罡子健抬手便打。即便如此，李月桂还是不敢提离婚，因为罡子健再三说到只要她敢离婚就杀了她和孩子。在又一次因为照顾父亲而回家晚被罡子健打时，看着不断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罡子健，浑身疼痛的李月桂觉得，只要罡子健活着，自己就不可能好好活着，或许罡子健死了，自己才能解脱。此时，杀死罡子健的想法像种子一样，在李月桂心中生根发芽。
2014年7月29日，罡子健再一次因为李月桂去照顾父亲而大发脾气，一把掀翻餐桌，毁了李月桂做的一桌饭菜。伺候了父亲一天，身心俱疲的李月桂回到家中，看到一地狼藉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，上前质问罡子健：“你到底想咋样？！”罡子健没想到李月桂竟然还敢指责他，顿时怒火中烧，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按到地上，便是一阵拳打脚踢。
“妈，你脸上咋回事？我爸又打你了？”回到家看到母亲脸上的伤，罡双伟拉着母亲问道。
“妈的日子真过不下去了，只要你爸还活着，总有一天他会把俺活活打死！他不能再活着！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？杀了我爸？”罡双伟不确定地问。
“嗯！他必须死！”李月桂看着儿子说。
“妈！他是我爸！他再不好那也是我爸啊！”罡双伟被母亲的话吓了一跳。
“你爸不死，总有一天他会打死俺的！到时候他还会杀了你和你姐，俺不能让他伤害你俩！”李月桂哭着对儿子说。
看着母亲脸上的伤痕、眼中的泪水，想起了母亲这些年过的日子，想到父亲的所作所为，想到别人对自己家的议论，罡双伟动摇了。
次日凌晨2点左右，李月桂在罡双伟的帮助下将刀子刺向了罡子健的脖子……
2014年7月31日，李月桂和罡双伟因涉嫌犯故意杀人罪被修武县公安局逮捕。
2015年2月，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：李月桂犯故意杀人罪，被判处无期徒刑；罡双伟犯故意杀人罪，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。李月桂不服，上诉到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。2016年8月3日，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二审判决：驳回上诉，维持一审判决。
（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）
案后余思
处理家庭问题也要依法
案件审结了，人间又多了一个不该发生的悲剧，监狱里又多了一对法盲母子，他们母子的生活还要继续。首先，我们必须谴责丈夫的出轨行为，他是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；但我们更不支持这对母子的报复行为。可以说，是双方的过错酿成了这个本不该发生的悲剧，是愚昧，让一个身为受害者的母亲变成了施害者。她不仅毁了自己，还连累年轻无辜的儿子成为杀父凶手，葬送青春，令人扼腕。而愚孝，让一个大学生变成了杀人犯，不仅没救出深陷苦海的母亲，更赔上了自己的一生。
这场悲剧再次告诉人们：面对出轨并实施家暴的丈夫，身为妻子，仅有愤怒和仇恨是不够的。冲动更是魔鬼，要学会寻求妇联、社区等社会组织的帮助，依法解决家庭矛盾。
文章出处：人民法院报2016-10-17 3版 本报记者 冀天福 本报通讯员 刘建章 吕晓燕 李元明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