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到凤凰,迎接我们的是一场细细碎碎的雨。烟雨蒙蒙如画,清清爽爽。南方的天温润许多,不知道平时如此还是下雨的原因。总归,这雨是来的及时。上次到泰山时,也是这样的细雨,一个是凉意渐浓的秋,一个是暖意初绕的春,季节不同,淡青色碎雾笼罩下的山却是多几分相似。
从吉首到凤凰到古城。人未到,先是潺潺流水,继而水生渐浓,像是京剧大师的演出,只听得幕后丝绸般一声丝丝绵绵不绝的亮嗓,待大幕拉开,是绕梁的妙音。沱江水挂在眼前时,还是忍不住一声赞叹。或许是这样的古城少见,或许是这古城高出心理预期,像一个新娘,盖头掀起,发现比想象中的优美,总会在喜悦上再叹一声美妙。
沱江边的大小旅店,清一色木色建筑,相映蓝湛湛的沱江,在雨歇时透着闲适。这不是旺季,游客不多,偶然可以看见,三三两两的游客撑着花伞着着蓝白苗衣从江边走过,欢声也淹没在沱江水一泻而下的小瀑布里。钓鱼舟自是没有,不过穿着靛蓝苗服的当地人的沱江浣洗不时唤起幼时的水秀山清,乐得自在的保持着这一方净土。旅社在三楼,临江有阳台,阳台有躺椅,躲在躺椅里,猜测江边少女迷人的双眼,猜测小情侣甜蜜的爱恋。躲在躺椅里凤凰景色尽收眼底,还有楼下安闲蜷卧的猫,和不远处沿江酒吧飘出的舒缓音乐,不似夜间的疯狂。
旅店后是外城,并排着大大小小的酒家。和大多数景区一样,酒家门外站着迎客的漂亮姑娘。相较于如火的热情,更喜欢凤凰这份独有的安静。最好莫过于几杯清酒,青梅酒、女儿红、糯米酒、桂花酒、烧刀子,或清香淡雅,或绵厚醇香,各有各的风味,一如这凤凰景色,浓淡皆宜。酒兴不浅,临江小饮,三两杯下肚,肠胃熨帖,点到为止,过量反而失了这酒的本意。
南华山在凤凰西城边上。早晨的南华山雾气蒙蒙,在雨过天未晴的笼罩里显得隐约模糊,像是冬日里呵在窗上的热气,迷迷漫漫。山不大,透着南方的清秀之气。石阶蔓延而上,曲折委婉,山重水复继而柳暗花明。路边树木长青,玉翠玲珑,沾惹初春的晨雾,梨花带雨,滴落手臂脸颊,丝丝凉沁肌肤。山腰是凤凰广场,巨大的凤凰雕塑,简约虬劲,傲然挺立俯视守护这座傲娇的凤凰城。天慢慢透亮,人慢慢热闹,人声、鸟声、风声,不在乎扰了凤凰清静,在于享受这天赐的安逸。凤凰物语,物语的何止是凤凰,而是过去的祭奠,眼下的惬意,未来的希冀。连接青松的红色细绳上挂满大大小小的红丝带,写满了少年的甜言和少女的娇羞。爱情始终是绕不开的话题,至真至纯在这里积聚成物语,未来,过去,都希望涅磐成凤凰。
晚上的八角楼剔透晶莹,高高挂在山顶。悬置空中的境像很容易让人想起佛光普照,或者是西游记里顶着夜明珠的舍利塔。八角楼平日里并不出彩,晚上才是它的独角戏,似乎触手可及又觉得万不能亵渎,遥拜寄恭敬。次日清晨,辗转绕道八角楼,小山并未开发,土径上斜,在清灵的雨中泛起青泥。不过还说不上泥泞,没有台阶亦没有扶栏。只能拽着路边的草亦步亦趋往上爬。路边枝桠散乱,懒散的长满整个小山,就像闲适的凤凰。山顶是八角楼,尚未完全建成,待竣工该是新凤凰十景之一了吧。
山脚下的沱江泛舟,从早上就排着长队。淡清蓝的沱江曾经滋润了沈从文、黄永玉等一代名家。临江从艺,该是艺人的艺术人生。舟行江中,随波而下,前面是提琴般舒缓洒脱的江水,后面是泼墨流淌的书画,两边棕木色建筑依次退却,远处的青山隐约,很近却又很远。船夫不发一言,只在过一个小涧时提醒大家小心,后来觉得这提醒似乎多余,因为根本感觉不到些许的颠簸。旁边的小船轻轻摇摇擦身而过,伴着船夫嘹亮的山歌。一声起,一声落,一声爽笑,一声自在洒脱。
最初知道沈从文是从边城,从湘西古镇,从翠翠天纯的心思里。这是个敏感细腻却淡然的老人。因为凤凰本身也是这样的细腻淡然。先生笔尖涌淌的凄美故事,讲述这个小城的恬淡优美。这是个适合做梦的地方,开始或者结束,清冽或者醇厚,总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淌。你不见沿江手鼓店的主人伴着轻快的《一瞬间》双手翻飞,你不见五色腕带在修长的指间成长。先生应该安享过这样的轻适,继而高洁,继而平凡,继而成一汪沱江水。故居犹在,精神仍存。起居室还保留着先生用过的书架书桌。不沾一尘,墙壁上先生和夫人的画像清晰温婉,这也是先生最喜欢的一张照片,因为先生说:美在自然。美在自然的凤凰,艺人们也都沾染自然的气息。黄永玉先生的画作、雕塑陈列展厅。略带夸张的造型,反而增长了作品的精气神。看似粗糙,却处处彰显精细,彰显着一股艺术家桀骜性情。引吭的公鸡,张颌似嗔的硕鼠,简约粗线条却带着张扬的凤凰,莞尔间,看到的是先生顽童心境的流露和真挚的艺术热爱。
阡陌古巷,荫仄恬适。门前的花簇,断壁上的白鸽,抑或是农家小院里葱葱的高树,默然静立,以一份入世后的洒脱积淀传承,以一种繁华后的清新,附和着沱江淙淙流水,物语这个安静的小城。它是一块精雕的象牙堡垒,是被时光细琢的璞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