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父亲不住在一起已经超过二十年了,期间多次接他和母亲到我住的商品房去住,均被他以各种理由推托。
父亲并不住在乡下,而是住在今天我们叫做城中村的一个老式院子的中间部分,这是祖上留下来的,年逾七旬的父亲和母亲依然独立生活着。院子里有一栋盖了三十年的老楼房,还有一片空地。依母亲的意思,早就想搬出去住,主要是老房子带院子很难收拾,同时在用暖用气、出路等问题上也比不上商品房方便。父亲也不多说话,只是说:“商品房太小,哪里有这里好!”或者说:“再过几年干不动了,再去孩子那里住!”母亲只好笑着迁就父亲,我和姐姐、弟弟则在思想上认为父亲有些固执,却又无可奈何。
前几天,因为父母到另一个城市走亲戚,我临时回老家住照看一个晚上。早上被隔壁的大公鸡叫醒了,再也睡不着,就在院子里踱步。已经立冬七八天了,院子里七八盆黄、白、紫、粉色的菊花依然怒放着,争奇斗艳!角落里还有好多盆沉默着的花盘,花尽管落了,依然枝青叶绿。爸爸还种有桐树,槐树,杨树,芭蕉树,石榴树,无花果树,还有贴着墙生长的青翠的丝瓜,长在木架上的紫豆角,种在菜畦里的青青的小油菜。除此之外,还有满院子撒欢的小白狗,在树上爬上爬下的小黄猫,还有在树枝间鸣叫的喜鹊和麻雀,以及我叫不上名字的其它鸟儿。
我突然想起,我在学生时期的曾不止一次做这样的梦:在一个大山坡上,有一栋独立的房子,不远处有瀑布、溪水,有一块可以自给自足种庄稼栽果树的农田。常常有牧人赶着牛羊打这儿路过,我和家人会端碗水给他们喝,或摘几个杏子桃子给他们吃,坐下来一起拉拉家常,山鹰在蓝天白云边盘旋,蝶儿蜂儿在身边飞来飞去。梦被不断充实着内容,被我写进作文里和诗歌里。直到上班,渐渐忘却了这个梦,只是近年半路出家与文字打起了交道,又拾起了这个梦。
俗话说:知子莫若父。也许父亲对我有很深的了解和理解。但对于一生做行政工作的父亲,我却了解不多。父亲个性内向,沉默寡言,在家里说话声音不大,但透着威严,我们姐弟三人都有点怕他,所以在心理上始终有一定距离。多年前,一个偶然的机会,在祖母的房间里,发现父亲的一本中学生时期笔记,里面有几首诗歌,尽管是抒发政治理想信念的,带有很深的时代烙印,但也为我在中学生时期热爱文学喜欢写作找到源头。应该说,做法律人并非我最初的梦想。工作以后,再也不愿虚无缥缈地做我的文学梦了,不料若干年后,很偶然地在这个铁肩担道义的单位,拿起笔弘扬法治,命题作文之外,散文诗歌,略有涉猎,田园生活是我若干年后希望变成现实的向往。
父亲的心里,也一定有一个田园梦想,也许在他的眼里今天已经变成现实。四季种花,尤爱两样。每当春天他那两盆三红牡丹开放的时候,父亲就会很得意地对我们姐弟说:“不用去洛阳看牡丹了,咱家现成!”每值霜秋,他的各色菊花盛开的时候,父亲也会开心地对我们姐弟说:“别去开封看菊花了,咱家就有!”有些能分盆的花比如兰草,父亲也会极力推荐给我们,如果不要他会很不高兴。至于他们吃菜,基本属于半自足状态,一年下来,除了前文提到的,还种有小葱,小白菜,蒜苗,辣椒,芸香菜,南瓜,他们吃不完,常常摘了洗了包了,然后电话打给我们姐弟,如果谁不要或者取的不积极,他也会很不高兴。还有养狗养猫,那是极其精心的,每次他吃了宴席就会带回一些退桌肉菜,也会提醒其他吃宴席的家人带些,或者干脆从超市买些带肉的骨头做熟,然后分成若干小包放冰箱里存着,每天用点饭或馍拌一包热了喂狗喂猫,把狗猫都养得壮壮实实的。猫狗识温存,父亲待它们好,它们也和父亲特别亲近,欢蹦乱跳,为这个院子里增添许多生机。
菊花丛中,慢慢地,觉得有些理解我父亲了,就像我母亲早已理解父亲一样。以后的我,需要做的是多陪陪他,问问种树经,种花种菜经,养猫养狗经,而不是极力劝说父亲搬走。
闹市一隅,老宅之中,就让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,在其他家人的理解和支持下,多享受几天田园生活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