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注:

 

家乡远去的老砖窑

  发布时间:2015-02-05 17:18:06


   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有句俗语:和泥省力气儿,脱坯嘣口子儿。装窑汗和泥儿,出窑脱层皮儿。形容脱坯烧砖的苦和累。生于50年代的我,在农村有深刻的体验,不过,脱坯、出窑、裝窑的苦和累,随着土坯的窑变,被青色砖瓦一扫而光。几十年过去了,因工作关系,家搬进了许昌市,脱坯烧窑的往事很少提起,可家乡老砖窑的风姿却印在了脑海里难以抹去。

    我的家乡在魏都故城遗址东北隅,村子因居许昌、鄢陵、临颍结合部,素有“鸡鸣听三县”的比喻。七十年代的偏僻乡村,家里盖个混砖房是很荣耀的,象征家庭殷实。我是家里老大,分家另立门户后,住上混砖房是日思夜想的事,自己脱坯烧砖是唯一的选择。退伍回家那年,我先后烧了两窑砖,成就了我的梦想。所以,对家乡的老土砖窑怀有深厚的感情。

    当时的土砖窑人们习惯称为“馒头窑”,窑高约一丈余,里面的空间像个蒙古包,但要比蒙古包大好几倍。窑内四周由砖头砌成,就像宝塔的圆顶,外形像个大馒头。村里人说烧窑是“火中求财”,由于此,技术高的烧窑师傅很吃香,要好吃好喝的招待着,求的是烧出的砖有个好成色。土砖窑受气候影响较大,冬天地冻和夏天雨季生产困难,一般每年干活的时间在春秋两季。出装砖瓦的位置在窑的上方和侧门,这装窑又是一门很深的学问,装的土坯看来似乎杂乱无章,其实里面有通风道也就是烟火道和水道,要保证窑内所有的砖瓦坯都能加热到必需的温度,更要保证灌水时水能流到所有地方,更重要的是,不能使烧制时出现砖瓦倒塌现象。烧窑的燃料基本是用煤,烧砖瓦时砖窑内的温度相当高,大约有上千度,要连烧五至十天,这要根据天气与窑的状况而定。砖烧好后还要冷却三至五天,这时烧出来自然冷却后是红砖瓦,如果是通过用水洇窑,冷却后就变成青砖瓦了,虽然砖瓦的颜色不一样,但质量是一样的。一个窑一次烧三四万块砖瓦。我家乡盖房子大多是用青色砖瓦,烧窑技术要求更高,更加费工费时。

    村里最早的一座土砖窑建于六十年代,在村子的大东地,紧靠鄢陵地界,上小学的我常跟叔父在窑厂玩。请的烧窑师傅对土坯生产要求比较严,头天晚上要“伐泥”,就是把松的土,用水洇灌透,趁水把洇透的泥浆抄底翻一下,一保泥里不加生,二保水分不流失;第二天要“踏泥”,其实人们很少用脚踏,大多是一人用铁锨把伐泥起出,再用钢叉打泥,把生泥和成“熟”泥,坠成泥剁子;一般一个泥剁子能脱坯三五百块;脱坯很讲究,要撒灰、挖泥儿、圆泥儿、摔斗儿、刮泥儿一气呵成,然后托平斗儿起身脱坯,脱坯时,挨地侧斗儿快扣,慢慢起斗儿;脱出的土坯晾晒到脱手,也就是俗语说的立架儿,要用坯斗平坯,搬起后,再平坯的侧面;土坯晾晒到拿起不变形时“码坯”,就是把坯儿码成一字形,一行二、三十块,进行三面“扇打”平整,确保坯子有角有楞;随后是“架坯”,把修整好的坯子,以井字形架起来,一般一架摆四、五层,这便于通风透光,等待坯子干透后上垛等待装窑。每一个环节,师傅都严格监督验收,所以,那时的砖象现在的机砖一样规矩。

    烧窑就看师傅的本领了,一个好的烧窑师傅,不仅烧出的砖质量高,而且省煤。人工烧窑,关键是把握“火口”,把握“火口”,关键是看“蓝火”,看“蓝火”的颜色而掌握窑内温度,温度把握不好,坯子不仅烧不透,还容易烧成琉璃砖,其中奥妙一般师傅是不传的。点火的时候,有的烧窑师傅还要选好日子,也就是黄道吉日,以保砖瓦烧制成功。一般先期是用干柴把煤点燃,火力不需要大,先要把砖瓦坯焙干,一天一夜后加大火力。闭窑后就是灌水洇窑,此时窑顶的烟囱已关闭,从窑顶灌水,水从事先留好的通道洇下,从化学的角度来说,窑中在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,形成的热气几公里都能看到。

    村里请的师傅是安徽人,为人豪爽和气,技术不保守,两三个月,就把俺村的“帮工”李国钦带出师了。烧窑时,我们几个上学娃,常挤到窑洞里看稀奇,烧窑师傅讲起《烧坯变砖》故事津津乐道。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,人们的住房是泥糊草盖的。有一天,有一位老汉来到中原,领一家人踏泥做坯,筑起窑烧起来。老汉把泥坯送进窑内,经过火烤取出后,泥坯变了颜色,敲起来,当当响,像石头一样坚硬,用来盖房子胜过草舍。所以,附近的百姓争先恐后地到老汉的窑上去观看。老汉家里人手少,每进出一次窑,总需要花好几日。人们看着看着,不少人也学会了这手艺,大伙就模仿筑窑烧起泥坯来,因烧出的泥坯坚如石,就把经过火烧制的泥坯称为砖了。这样中原的老百姓就把烧砖窑技术流传了下来。据考古学专家研究,我国的砖发明于战国时代。在战国时期,人们就已经有了烧砖技术,洛阳东周城就出土的有战国薄砖,可是这个时候的砖很薄,其薄片会被人误认为瓦。清代光绪《嘉善县志》记载道:“砖瓦出千窑镇,近时洪家滩、清凉庵、界泾港均有。”这说明了自清代光绪年间起,我国烧砖技术已很精湛。诗曰,“黄閍冈下得宝墨,古人烧砖坚於石”,就是对砖最好的赞誉。

    当年的窑厂是大队的副业,烧的砖一块卖三四分钱,为家乡土坯房改建成“里生外熟”房立了大功劳。随着联产责任制实施,“里生外熟”房落伍了,家乡人住砖瓦房、娶媳妇时必备手表、自行车、缝纫机“三转一响”成了新追求。这时,村里又先后建起了两座土砖窑,一个建在了老窑厂南500米处,一个建在了村东北地的小岗上。我决心脱坯烧窑的时候,处于集体生产与联产承包的交接点,大队的窑厂副业不搞了,生产队长杨根成听了我的想法,非常支持,每天派5个壮劳力帮忙,第一次烧窑没费多大力就成了。三年以后,联产责任制全面推行了,农业的连年丰产,卖“万斤粮”,成“万元户”的不断涌现,使窑厂生产火了起来,烧窑要排号,请人帮忙得预约。我为了超前,把盖瓦房的计划改为建“坐地楼”,筹备二次烧窑。家乡人有个习俗“修屋建房,相互帮忙”,好在我“亦工亦农”,乡亲们看的起,每天找俩三个人脱坯,不过,这时,脱坯已不按老规矩了,省去了“平坯”、“码坯”、上“刮板”等诸多环节,就连“踏泥”能将就也将就了,虽如此,烧一次窑,脱层皮的苦力活让人铭记一辈子。两次烧窑,都是乡亲们热心相助,没付一点报酬,欠了乡亲们很多情。

    到了上世纪七、八十年代,轮窑、川窑和半隧道窑,还有专门生产制砖瓦机器的工厂迅速崛起,逐渐替代了传统的土砖窑。进入新世纪,由于生产这种砖浪费土地资源,晾晒场地占地面积又大,国家为保护基本农田,不提倡生产这种砖瓦了,现代化的新型材料砖厂兴起,家乡孤独的最后一个土砖窑也在上世纪末复耕还田了,粘土砖窑彻底淘汰。

    岁月的风尘早已隐没了当年土砖窑的风姿,谁也无法知道当年土砖窑是何等的模样,但,历史悠久的“窑文化”,它沉甸甸地挑起了中华民族的历史,岁月的风尘毕竟无法隐没家乡老砖窑的风姿,远去的土砖窑,功绩永存。

责任编辑:郑好    


 

 

关闭窗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