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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人如何论“法意”

  发布时间:2018-12-07 15:02:54


    “法意是中国古代法制中的一个重要概念”。辽宁大学法学院教授刘笃才先生在《宋代法意之殇》一文中,根据《宋史》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《名公书判清明集》中所载宋人言论,将“法意”分为法律的基本含义、一般原理与“微言大义”三类。关于司法者如何酌量“法意”,学界同仁已利用《名公书判清明集》等史料展开了较为细致的研究。创法、置法、变法过程中的“法意”论衡,则在《宋会要辑稿》存有百余处记载,以“法意”“立法之意/本意/初意”“置法之意/本意/初意”等为关键词,遍及法律文本、立法技术及立法意图与社会功能等层面,展示出宋代立法从前期论证到后期完善的审慎与精妙,本文即由此切入。

    宋人对“法意”的不可割舍与反复权衡,可照见其法律意识和综合素质。论析“法意”的主体是宋代士大夫,无论是“法意已详”而阐释,还是“法意未尽”而补充,以及“推原法意”排疑解难,他们均积极主动地推进法制的完善,确能体现“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”。例如,官员奏议切近民事,针砭时弊,斟酌“法意”,多有可取,使制度更为周全,更易落实。元祐三年,周鼎进言:“按例,鞫狱必据告者本章,非本章所指而蔓求他罪,以故入人罪坐之”,然而有司讯问囚犯的招数却是或蒙蔽囚犯使之“茫然莫知所以被劾者”,或表里不一,“自疏他过,奏请穷治”,扩大打击面,刑部因此将司法实践中出现此种“与律意不合”的倾向奏上,皇帝下诏:“鞫狱请治状外事者,论如求他罪律”,即状外株求者以法官故入人罪论。又如,贯彻落实既有制度或执行新政策,伴随有普及相关法律知识之措施。王安石变法,“若不申明法意使中外具知,则是纵使邪说诬民,而令诏令本意更不明于天下”,“画一文字,颁行天下,晓谕官吏,使知法意”。(《宋会要辑稿·食货五·青苗》)

    宋人议论“法意”的时代特征是以君臣信奉“法与天下共”为背景,处在事无巨细层层关防的考虑之下,对“法意”的言说时而灵活多变,或纠结于“祖宗之法”与新旧相争间,“法意”之争不仅是单纯的解释文句、阐明法理,而往往牵涉政策导向与政治派别。但宋人论“法意”更值得关注的启示意义则在于,其涵盖成法与改制、立法与得人、目的与效应等面相,既要探明“法意”以注重实施,更着眼于制度之善与实施之弊中的落差,开展“法意”与“人情”的综合考量,蕴含反思与完善法制的动力。

    从立法角度看,论者对“法意”“人情”的权衡,意在追求制度的合理与可行,避免“人情法意未尽”,正如《宋会要辑稿·职官八·吏部》所载,制度“欲永久施行,亦贵于法意与人情相合”(嘉定六年八月三日)。例如,为提高大理寺官员的办案质量所设之劝惩办法,本应考虑到大理寺“职事繁重”的特点,处罚应有理有据,但新办法存在不妥,势必导致大理寺中官员“一岁所断,皆无分毫差失,止得减一年或半年磨勘,则四岁之劳不足以赏一日之责,委于人情法意未尽”,因此大理寺丞等具状说明。从大理寺官员所提意见来看,旧法“若皆无差失,即尽无责罚”相对合理,而新法“若一岁皆无差失,而偶失出入笞杖刑者,依近法亦须责罚丞、评事两员”便是过苛。都省送下刑部,刑部言:“昨立到比较法,每岁具两员最多者取旨责罚,不以差失多寡为限。显与比较旧格法意不同,理合别行修立。”(《宋会要辑稿·职官二四·大理寺》,绍兴四年四月十日)

    在司法领域,如《折狱龟鉴》的编者郑克指出,办案者“谨持法理,深察人情”,是为“严明”。郑克此论,是将宋代名臣张詠办理遗产纠纷案时令被继承人的女婿、儿子“三七分”的明断,与汉代“何武断剑”“悉夺与儿”即断令财产全归“法定继承人”的严断,从根由上加以比较:“悉夺与儿,此之谓法理;三分与婿,此之谓人情。(何)武以严断者,婿不如约与儿剑也;(张)詠以明断者,婿请如约与儿财也。虽小异而大同,是皆严明之政也。”可见“法意”“人情”关系的复杂性为宋人所关注。《名公书判清明集》中记载循吏办案通过考量“人情”来贯彻“法意”、加强判文的公允性与执行力的事迹,比比皆是。法官选任方面,有识之士强调在中央审判衙门大理寺任职的官员应兼通法意与民情,“自非更历州县,谙练人情,洞晓法意者,未易居此”,必须“法意、人情无不通贯”,方可实现“天下之狱得其平”。(《宋会要辑稿·职官二四·大理寺》,隆兴二年)

    “法意”在宋代得到充分阐释,充满活力,既可取其概要,亦可具体剖析,为立法者与用法者所积极取用。

    首先,对于法之设立,如何使“法意”从“未圆”到臻于圆满、制度妥善创设并切实遵行,关键在于,条文的表述应精确,内容要合理可行,既不该与此前规定相悖,又须具备现实针对性,如改革政令如要切实发挥功能,尤当着力推行,有必要配套督促措施等。

    其次,对于法之适用,实则隐含法律规定与具体情况间可能存在的冲突,立法目标与司法实践间存在冲突的可能,因而更要讲究“法意”“人情”兼顾,追求顺“人情”而行“法意”,使法之必行、法可长守。

    总之,宋人论“法意”,正是致力于从以上几点对法之文义、法之效用的具体言说与深意求索中,达成理想的治理效果。

    (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博士后研究人员)

责任编辑:张凯甲    

文章出处:人民法院报    
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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